师说新语｜收回拳头的少年，为成长加冕

作者 陈坚义

温州榕园学校教师。曾获得温州市新锐班主任称号、长三角地区中小学班主任基本功大赛小学组一等奖、浙江省论文评比一等奖、温州市班会优质课一等奖等荣誉。所带班级多次获市、区先进班集体。

三年级开始，我们班有了第一次的班委竞选。很多孩子要当班长，尤其是小A。可事与愿违，他落选了，因为他那不受控的小情绪。我鼓励道：“小A，你很勇敢！明年再来！”看着他擦泪点头，我以为阳光足够驱散阴霾，但这份渴望成为他心头一颗执念的种子，也是我们三年拉锯战的开始。

到了四年级，不服输的小A还是竞选了班长一职，依旧落榜。作为班主任的我去宽慰他，顺便给小A当了值日班长。而到了五年级，再一次落选的他，已经再也听不进安慰的话了，转而让他爸爸跟我说：他要转到一个能让他当班长的地方。

第二天，小A像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冲进办公室，抢先低吼：“我要走了！不想待在这！” 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寒意。我迎着他燃烧着愤怒与委屈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小A，我一直以为，你早就是我们班长的不二人选。”

“骗人！”他瞬间被点燃，“你根本没让大家选我！你一直觉得我不够格，其他人也针对我！”我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从抽屉深处捧出那张早已准备好的卡片——班长委任书。他迟疑地接过，打开，瞳孔骤然放大：他的名字，工工整整，落款的日期，赫然是四年级下学期！

“老师没骗你。聘书，早为你备好。但，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交给你吗？”他捧着聘书，像捧着一个烫手的谜团，愤怒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困惑取代，茫然摇头。我拿出那本独属于我们自己班的《班级成长日志》：“看，9月1号，走廊上那块崭新的橡皮，是你捡起来找到失主；9月3号，小明值日生病，是你默默留下帮他扫教室；这些都是你的优点！再看这里：9月5号，上课时你偷偷折纸飞机玩；9月7号，午休时有个同学发出了声音，你骂了他……小A，这些又是什么？”小A吞吞吐吐回答：“这些…是我的缺点！”“那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我问道。小A点点头。

时间碾过几周。一个喧闹课间，小A奔跑间，一个高大身影结结实实撞上了他！水杯哐当坠地，无名烈焰直冲天灵盖！他虽未动手，但难听的话已倾泻而出。

放学后，他到我办公室门口，眼泪“唰”地流下：“陈老师……我又没做好……我是不是永远当不了班长了？还是转学吧……”那份深埋的自卑汹涌而出。

我没有安慰，拿出日志翻到他那一页，在记录后添上字迹：

9月29日：你和同学发生矛盾（但你控制了自己推搡的冲动）

10月9日：你和同学发生误会，说难听话（但忍住了没动手，来找老师意味着反思）

小A看着补充的内容，抽泣着点头。我指着日志：“看，从‘推搡’到‘控制住了冲动’，再到今天‘忍住了没动手，学会了反思’……这中间，是不是在变好？”他愣住了，泪光闪烁中，他看清了自己挣扎中悄然发生的改变。

“小A，你已经进步了，哪怕是没打人但发脾气骂人的，也不是你想成为的自己，对不对？

来，老师给你讲个漫画里的真事《第一神拳》。有两个特别能打架的大哥哥，在他们那条街无敌了，想找更强的对手。后来，他们认识了真正的职业拳击手后才明白：以前自己那叫瞎打胡闹，人家这才叫会打架！又强又帅！

他们立刻要求加入拳馆，结果教练第一课就给了三条铁规矩：必须戒烟！因为比赛需要肺活量；必须早睡早起！因为比赛需要好的状态；必须好好吃饭！因为比赛需要肌肉。

哇，这对他们太难了！但他们这才懂得：以前喜欢打架是想打就打，很爽但没进步；现在想变得更强，就得学会为一个大目标管住自己——拿到闪亮的职业拳击手执照！后来，他们真的拿到了执照！有天遇到小混混挑衅，对方先动手，你猜他们怎么做？明明一拳就能打倒对方，却硬生生把拳头收了回来！结果，结结实实挨了几下揍。

疼吗？疼！为什么忍？他们说：“动手打架？执照会被收走！我们就再也不能挑战更强的人。”

小A，老师讲这个，是想说：你心里那个班长梦，就像拳击手的执照，又亮又珍贵！想当班长，就得像拳击手管住自己一样。你今天骂人了，就像拳击手差点没收回拳头。你难受，正说明你特别在乎它！那个拳击手哥哥最厉害的不是多能打，而是能在最想动手那一刻，为了更大的目标，他能管住心里的小火山！

下次，当坏话想冲出口、当火气想让你动手时，试试在心里大喊：停！我要守护我的班长执照！然后，像拳击手一样，硬生生把坏话、坏动作收回去！虽然难，但老师相信，你可以！我们一起练，好吗？”

小A抬起头，鼻音浓重却清晰地说：“好！陈老师，我……我再试试！”

这场旷日持久的“与执念的拉锯战”，从未以消灭那份渴望为终点。他拉锯的，也从来不是那个“班长”的位置，而是那个“想当班长”的、曾经横冲直撞的自己。

真正的胜利勋章，不是聘书上的名字，而是风暴中心那个一次次对自己喊停，并最终收回拳头的、倔强而强大的小小身影。他用行动为自己颁发的“执照”，上面只刻着两个沉甸甸的字——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