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南方有昆仑》（十四）

健步走过北外滩，温州中学上海校友会记

■张迈

立冬将至，魔都靡雨，从地铁10号线天潼路站出来，雨还挺大，赶紧将轻防水的外套拉链拉上。两三个青年在3号口用微信在联系，大意是雨这么大，我们就别去集合点了，就在地铁口等齐了走吧。我听着这内容倒有点像是我们校友会的人，但看看他们似乎又太年轻了，看看“11月6日年会滨江健步行”的群里还很安静，料想不是“自己人”，虽然也想在群里说一句和年轻人一样的话，但想想既然约好了就不要啰唆了，我们年轻时没有微信，到了大学毕业才有传呼机（传呼机退出江湖时，眼前的年轻人可能还没有出生），  中学时要赴一场约会，说好了时间地点，别说下雨，就是下铁也要走过去的。

我就这么在雨中带着20世纪80年代的古风义无反顾地走到了约好的北苏州路江西北路交叉口，这里我很熟悉，《平路易行》跑步系列第一篇就是在这附近的四行仓库起跑的。我本来想今天中午有事不参加聚餐，只参加个健步行好像不太讲究，还是我太太豁达，说：“平时你没事不也在那里跑步吗？和校友们一起走走不是挺好，中午赶回来就好，关键在于相聚，又不在于吃饭。”我想想也对，就提前两天报了名，昨天在群里问健步行有没有计时抽奖什么的，家中还有10本《平路易行》，听书名就像是专为健步行写的一样，和校友会秘书长周有志联系送书一事，他当然代表校友会表示感谢，毕竟是高我一届的师兄，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你要负重行军。我的回答是Easy。

中学毕业以后长达30多年的时光里，应该是第一次放十本书在双肩包里背着走，读中学时看《血疑》还是其他什么电视连续剧，有一个著名的广告：迈着轻柔的步履，和着绚丽的阳光，一切都是因为有了“青春宝”。除了今天下雨没有绚丽的阳光，其他的广告意境都是具备的。虽然感觉到知识就是力量文化便是重量，但我还是步履轻盈得像吃了青春宝一样率先到达了约会地点。校友们陆续到来，交换过眼神自报了家门，有人说自己是91届，有人应着1991年自己还没出生，有人以为错入中年群后宽慰得知健走不分老中青，直到大家都领到小金学妹带来的行动手环，又按照据说现在还保留的不放鸽子但常迟到的温州传统习惯多等了10分钟，在我的建议下8个人合影后于9点40分出发向北外滩行进。

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街道了，我从1999年来到上海生活已经有20多年，但仍然能感觉到日新月异的上海，这一带离我最早在上海的办公室很近，上海饭店的庆功宴、海湾阁上的雪茄吧、美国俱乐部的午餐……一路走过去总还有那么些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还有几天前女儿带着作品来茂悦酒店参加的城市历史文化保护传承论坛，我开车过来接她，突然发现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世界会客厅了？世界会客厅往东就进入北外滩滨江区域了，中秋节的早晨我还在这里跑过步，北外滩滨江公园入口处是一条小河汇入黄浦江的地方，  算起来她也算黄浦江的一条支流，和苏州河同辈分的，但没有响亮的名字，她在宝山区那一段叫西泗塘，中秋那天我跑过这里，虹口的小小支流，亦可以折射万国建筑群星闪耀时的光辉，在与黄浦江交融之处。

我提醒队友们前面有个北外滩最佳摄影点，于是大家在那边合影留念， 看着帮我们拍照、服务周到、专业细致、高拍蹲照的保安大叔，阿蓓不由赞叹： 什么人到了上海都会得到提升。保姆在上海待久了也什么都懂。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在老大上学老二还没有出生的一段时间里，我家保姆学会了打羽毛球，学会了看《21世纪经济报道》，你不能不说这个城市有她特殊的提拉能力，许多人不知不觉就变了，包括我们自己。路上，我们聊了聊房产税，聊了聊国家政策，一切都那么自然，雨后的北外滩没有几个行人，就像走在一个人造的元宇宙中，竟然还看到了金色的麦田，这是要搞一个守望者的活动？

我到杨树浦驿站进去转了一圈，这是虹口与杨浦的分界线，杨浦最靠近外滩的是秦皇岛码头，我们就在码头100多年前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出发的地方等候陆续来的任务代号A2B2的校友，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一般情况本届加上下届的“老三届”比较熟悉，也有跨20多年比上下届更熟悉的，  “哎哎哎，那谁，你不是我儿子班的班长么？”“是是是，阿姨好！”——常有幸福的母子父女、母女、父子成校友组合，父母遇到孩子的同学便出现这种情况。代际融合做得好，莫过于校友会。

向东，一路向东。与旦初、邵坚边走边聊，聊聊缅甸北部与南部，谈谈外贸与疫情，说到孩子的教育，讨论是培养成精英为社会作贡献不顾家，还是培养成普通公务员工作稳定还顾家？不愧是名校温中的校友，面对当下如此内卷的教育与国考，我们像讨论一道随意可做成的选择题。相遇是美好的，路过那个写着“相遇”的老厂房，我爷青回（网络语：意为“返老还童”）地爬上一个石墩取景，结果真的引来两个戴着“英奇匡国作圣启蒙”手环的青年，问她们是哪一届的？说是2013届的，那是智能手机刚出来，在中学正好有微信可用的一届，她们的学生时代不但不需要“下铁”还要走过去，连  “下雨”都有许多种方案可以选择世界是在指尖上的，人类文明发展到这个阶段，雁山云影看像素，瓯海潮淙论流量了。

再向东，是始建于公元1881年8月的杨树浦水厂，两年后时任北洋通商大臣的李鸿章拧开阀门开闸放水，标志着中国第一座现代化水厂开始营业。这个水厂在两个青年毕业那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我们三代校友与水厂合影，站在鹤发童颜的长者校友身边，与前清古老的现代化同框，前面是青春少年和黄浦江的浪奔浪流，怎一句“上下古今一治，东西学艺攸同”了得。

继续向东就是东方渔人码头了，见到老同事凯宇，也是在组织中才知道他也是温中学弟。闲聊之间发现所在这个地方错落有致，江面沙鸥翔集可仰观天地之大，下沉式广场花团锦簇亦可俯瞰品类之盛，更加适合拍集体照和缓步而下像电影节开幕式一样的视频，心中不免有想这是哪位领导为了我们今天的合影而拍板由国家投资建设的？

合影是欢乐的，同学们拿来一些彩色泡沫板，上面有写着“校草”“校花”“小学弟”“小学妹”“学长”的身份宣告，也有写“我喂学校一袋盐”“再度同窗”“迈向120周年”的事件表达，我坚辞了“校草”牌子，终于拿到一个面积较大的“感恩母校”的彩招，刚刚赶来参加合影的阿褒同学一看这个牌子“又好又大”“又红又专”，便欣然与我共襄盛举，阿褒是上海医学界的领军人物之一，上海市优秀学术带头人，确实更应该感恩母校。

排队合影的过程中，我与身边的校友寒暄，得知他是59届的，应该是比我大了整整30岁，依然神采奕奕，在他眼中，也许我还是少年。合完影，“少年”从扛着走了五公里的包中取出10本书交给阿蓓和小金师妹，释了重负，身轻如燕打了辆车走了。下午刚忙完事，亦行师妹正巧发微信告知“你的书还没等我们宣布怎么分发就被大家一抢而空了！”——这个组织的人爱读书更爱抢书，真不一般呐，深以为傲。

2021年11月7日

编辑 孙立彭

审核 林剑静

责编 陈侄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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