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南方有昆仑》（六）

温州记：春许冬愿若如何，家家齐唱太平歌

■张迈

山水藩篱对公元422年的谢灵运来说不是监狱而是台阶，按照常规模式，王谢崔卢等家族子弟出众者，应该担任皇帝身边的侍郎或侍中。谢家可直接影响国家政策出台制订，妥妥的政治核心层，4万亿还是12万亿都有发言权。任永嘉太守对门阀世族大姓谢家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但谢氏将每一段经历都看作是财富，硬把贬低化作一条莲花，功名利禄全抛下。治民、进贤、决讼、检奸等郡守的主要职责，他一概不闻不问。他无论到哪个地方，都吟诗作赋，表达他的感受和心意，山水诗篇汩汩面世。楠溪江旁白鹿城中施无为而治，复工复产居然也没落下，因为喜好游山陟岭、纵情山水，没少做开山造湖的事情，曾大兴劳役，从始宁南山到临海一路伐木开道，拉动了一些基建。

“今年是谢灵运来温1600年，失意的他却让“永嘉”（指现在温州）山水从此名闻天下，虽然在温时间不长，但影响之深远，很少人能与之伦比！”——听温州市文旅局的领导这样评价谢灵运。除《温州记：公元422年，永嘉郡迎来流量明星谢太守》中提到的谢池坊外，温州36坊中还有一处“春许冬愿若如何，家家齐唱太平歌”的康乐坊因谢公而名，盖因谢灵运18岁袭封康乐公，故时人称其为谢康乐。康乐坊东起华盖山北麓，西至老城大街，是古城东门（镇海门）进出第一坊，史载街东头建有谢灵运牌坊。到清代，这里还有一条“国史巷”，因巷内设有相当于市级“国史馆”而得名。旧时温州城内流行的“拦街福”民俗活动，康乐坊是出发点，到第一桥收工，意头甚好，高考中考前搞一次，至少信心满满。

康乐坊南面有个竹马坊是为了纪念谢灵运的善政而得名的。李白《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中，就写道“竹马数小儿，拜迎白鹿前。含笑问使君，日晚可回旋。”《长干行》中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岑参的《凤翔府行军送程使君赴成州》有“竹马诸童子，朝朝待使君”之句说的都是这里。李白让“竹马”成为“青梅”的“固定搭配”，又有几人知道竹马坊在温州呢？所以东亚文化之都一定要好好宣传。明弘治《温州府志》记载，竹马坊内曾有“乐游坊”。晚清时期，因巷内有童子殿而改称“童子殿巷”。20世纪80年代时曾一度改名为“瓦市巷88弄”。

毗邻88弄的瓦市巷86号白屋是英国著名汉学家、教育家苏慧廉(William Edward Soothill)和他女儿（享誉欧美的作家、有英国的赛珍珠之称的谢福芸）的故居，2018年《英国名媛旅华四部曲》一书的汉语主编、温籍学者沈迦带着一部拍摄1936年温州影像的6分钟短片，来温参加一场读书分享会，片子开头的白屋影像是沈迦从原藏于英国电影协会档案库中找来的。1950年9月，最后一位传教士离开后，白屋大院收归国有，草地后来被浇为水泥地，道坦上盖起了三层高的办公楼。温州市机械工业、化学工业和纺织工业等公司，及二轻职工技校、市工艺美术学校等先后在此办公、办学。1991年9月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温州市二轻工业总公司，就在这里办公，直到1993年3月离开，在白屋大院工作了一年半。86号大院外面，是一个极具烟火气的菜场。谢福芸当然和谢灵运没有关系，但跨越时空的街坊关系还是有的， 就像我查到瓦市殿巷86号的前世今生一样，心中也有一些风云际会的激荡。

2022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