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南方有昆仑》（三）

温州记 ：开满山茶花的云中城

 ■ 张迈

因为响应上海市就地过年的号召，辛丑春节不曾回乡；庚子春节更不用说了。当然，庚子春节所有的活动也都取消了，算起来我已经两年没有回乡过年了，明前阅江访友，就是一个因时而变的安排，而清明踏青扫墓更是重要的节目。

疫情之前事关全城的危难事件是1979年温州电化厂的“氯气爆炸”， 我们在下午上课时得知这一突发事件，不记得是否听到了几声巨响，空气中都是那种弥漫的氯气的味道，据说当天的风向是东南风往西北吹，城中的小孩还算幸运。爆炸的后果很严重，造成了59人死亡，近千人中毒，惊动了中央。学校停课了几天，乡下有亲戚的都出城投奔亲戚去了，我们坐船去了瓯海，那里有亲戚，附近有姑父姑妈工作的矿山，总之是氯气吹不到的地方。忘了住在哪边了，但肯定两边都去过，这是人生中第一次紧急避难的经历，当然希望是最后一次。

祖母的墓地就在当年避难处不远的山上，山清水秀。少时每一次去扫墓，泉水叮咚响，山上都开满了温州叫“山茶花”的映山红，采摘回来放在瓷瓶里，差不多可以看两个星期，有时候顽皮，还会把花嚼了吃了。有一次下雨，我爬得很高，发现对面山上还有一座庙，看上去像《刺杀小说家》中的云中城，觉得遥不可及，充满了神秘感。

祖母在世时对我非常疼爱，她是家里的总管，大风大浪过来，把一个并不富裕而又有许多孩子的家庭操持得井井有条，我在《温州日报》夜读中听到自己写的《怀念蝉街祝福禅街》被ALinda充满温情的语调娓娓读来：我出生在蝉街，那时这条街连上五马街统称“红卫路”，拉开我祖母平常上锁的带有樟脑丸香味的抽屉，和布票、油票、肉票、肥皂票躺一起的草黄的户口本上有毛笔写着行楷“红卫路158弄1号”的地址 … …“那个平常上锁的带有樟脑丸香味的抽屉”是我童年阅历的一部分，我想起在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去世的祖母，眼泪夺眶而出。

祖父是在我去上海之后走的，祖父经历了清朝、民国，活了90多岁，和菲利普亲王一样都是活过两个世纪的人，他一生做了很多好事，撑船时救过多条人命。城中无数的孩子都吃过他做的麦芽糖，拿牙膏皮什么的都可以换， 我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出炉的麦芽糖，童年过于甜蜜，现在得定期去看牙医， 也算甜蜜的纪念吧。祖父后面几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不认识我了，非常遗憾。阿尔茨海默病是老年病中最常见的，黄渤带着好几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老年痴呆的爷爷奶奶一起开了名叫“忘不了”的餐馆，让普通人走进他们的日常，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我认为他干了一件有功德的事，但温州朋友认为最有效的抗击阿尔茨海默病的方式是乐观与倔强的麻将。

4月3日上午9点，天气不错，不冷不热，有点太阳影，也不晒，一大家族人约在芙蓉村森林公园的牌坊下聚齐，上山扫墓。爸妈和姑父姑妈们的腿脚都还矫健，一起上山，表兄弟一众年轻人负责除草清理，现在移风易俗也不用香烛，摆上鲜花，父亲主持了祷告，程序完毕，略作休息，一大家人说说笑笑吃着母亲一早煎的扁儿（一种温州小吃），聊了聊天，一起下山。

2021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