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读诗·李清照和她的生命之舟

在浙江省第十二届大学生中华经典诵写讲大赛中，温州大学学子表现不俗。《八面读诗》栏目本期刊登获诗词讲解竞赛本科组一等奖的《李清照和她的生命之舟》。该作品的作者是温州大学教育学院小学教育系23级（2）班的李林欣雨。

李林欣雨来自温州瑞安，她平日的爱好是唱歌、书法、阅读和旅行。李林欣雨具有过人的声音天赋和极强的朗诵能力，她娓娓道来李清照的悲愁苦悔等深刻的情思，使人经由她的演绎而得以触碰到近千年之前那位伟大女性的文学世界和斑驳创痕。

大宋的江山，马蹄声狂乱，靖康的阴霾终结了曾经的盛世繁华。无常与剧变，悄然化作李清照那饱蘸血泪的词笔。

《永遇乐》中窥见元宵盛日下从“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到“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南歌子》里慨叹“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我们总能在李清照的词中寻得伤今追昔的线索与苦乐悬殊、盛衰跌宕的证明。在她的笔下，还有这样一首词，于两只小舟的今昔纠葛处望见半生凄苦，感受刻骨悲凉。今天，就让我们一起走进李清照的《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先看过片“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当出游念头兴起，脱口而出“泛轻舟”三字时，她是否会想起少女时溪亭日暮泛舟的时光。那时的她一定想不到，这样的无忧无虑、欢乐自在此后再也不复，有一天人生会走到只剩一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无奈与悲凉。从轻舟到舴艋舟的猛然跌落，是她从明媚少女走到霜华漫鬟的人生写照。

在李清照的笔下，“舟”这一意象实则反复出现，在其向前奔走的人生阶段中承载了截然不同的生命体验。

她的生命之舟始于少女时期醉饮后“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自在洒脱。有幸出身于书香门第，成长于宽松开明的家庭，她未被禁足闺中，而是获得了比同时代女子更多自由美妙的经历。而后她嫁与了门当户对的赵明诚，“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乘上那精致却孤独的小舟。此时的她初为人妇，却常独守空房，眼看“花自飘零水自流”，体味“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与那肆意潇洒的少女时代相比，她少了些自由，添了几分惆怅。靖康二年，北宋覆灭，她随高宗一路南逃。“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一个“蓬”字，是她那漂泊无所依的生命状态：正如一株蓬草，摇曳在国破家亡的惊涛骇浪下，可谓蓬头垢面、狼狈仓皇。从少女到少妇，她虽少了些自由，但终究有人可依可念。而在“蓬舟”之中，她已孑然一身，漂泊无根，余生注定随波摇晃。

于是在一个春日，这个风鬟霜鬓的憔悴老妇写下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她用舴艋凸显舟之小，与过往描绘的“舟”相比都更显逼仄、局促。双溪的春天每年都会来，但在李清照的生命里已经再也没有春天了。这只小小的舴艋舟，宣告了她往后余生都将沉浮于无尽的愁海中。

那么这载不动的又有哪些愁呢？

这首词是李清照晚年在金华避难时所作，回到上片“风住尘香花已尽”，狂风侵袭，花朵尽萎，零落成泥，怜惜花的命运，亦是自怜自伤她所遭遇的国破家亡、四处逃难等种种不堪。“日晚倦梳头”，一个“倦”字告诉我们，从前“起来慵自梳头”的偶尔懒散，到此刻已是对一切事物只感到索然倦怠，了无意趣。最终化作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人非”，是丈夫离世、阴阳两隔的人非，更是“中州盛日，闺门多暇”美好往昔的消逝。“事事休”则是“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历尽沧桑，人事皆非，所有岁月静好已荡然无存，万物在她眼中均黯然无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她的名字本来自此处，而在她那风雨席卷的后半生，这浓烈的愁正遮蔽着明月，这化不开的恨在晕染着清泉！终于，清泉化为无尽的泪水，日日滴在她的心头，照见晚年的千愁万悲。

在宏大的历史叙述中，女性往往是失语的，而情感细腻、视角敏锐、才华横溢的李清照却在她的文学世界中勾勒出一只只生命之舟，巧妙展现了女子在时代洪流中所遭遇的苦难与哀愁，并将自身与家国的重负一并承载，为个人作传，为时代存史，不愧为“那花中第一流”。

温州大学教育学院小学教育系23级（2）班 李林欣雨

指导老师：梁一粟 苏碧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