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访谈|金晖:写作让我不再孤单

2022-08-19 17:54 掌上温州客户端 阅读数:31517


【作家访谈录】

嘉宾:金晖


日前,中国作家协会发布公报,经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会议审议批准,我市作家金晖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01.

作家简介

1989年出生,浙江瑞安人,中国作协会员。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教育硕士。作品见于《钟山》《青年文学》《青春》《野草》《当代小说》《浙江作家》《人民文摘》《上海文学》虚构栏目等。著有短篇小说集《果壳形状的悲伤》(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喜马拉雅签约作家,入选浙江省青年作家人才库。



02.

访谈实录

访谈实录

金晖:写作让我不再孤单



Q

您觉得写作给您带来了什么,您是怎样走上作家这条路的?

金晖:

在我看来,我与写作的关系分为两种,一是我个人的经历与我的写作有多大的关联,二是写作何以重塑了我的人生观。



Q

您能讲讲您与写作的关系吗?

金晖:   

我更愿意先来谈谈第二个问题,这对于解释我为何痴迷写作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往返于西安与温州。当时从西安市区去机场,通常要坐一个小时的汽车。有时候赶不上机场大巴了,无奈之下,只能打“黑车”。为什么叫黑车?黑车之黑,不在于它的颜色(尽管通常它的颜色是黑的),而在于它不讲信用、乱带客。听说,过去发生过多起事件,比如先低价骗上乘客,在高速行车时强行要求加价,不加价者在高速上当场放下,云云。故事通常催人泪下。罄竹难书。我倒不大有这样的顾虑,这首先得益于我父母的教育,他们一向认为“穷家富路”,出门的时候钱包总是充足的,我就不信了,真的半路加价我还能遇上麻烦咋的?我想,真到了那种时刻,我就用钱砸他。砸砸砸,我不信就砸不死他。朋友们,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情啊。

记得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西安的雨势通常不下于南方。人常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老天把这个夜晚营造得比较典型,属于你一出去就觉得总得发生点儿什么的天气。那晚,我和老乡真没赶上大巴,在司机的怂恿下,我们坐上了一辆“黑车”。一路上,司机车开得东歪歪西扭扭,好好的两点之间,非要把直线开成曲线。我们当然一肚子火,按我的理解,我当时认为他是在到处招揽新的乘客,拉两个人也是拉,拉四个人也是拉,白白多出两份钱,何乐而不为?我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我老乡没忍住,一直在司机耳朵嘀咕,意思是你怎么说好的不加客又反悔,再这样下去飞机赶不上了之类。那司机也是个狠人,面对抱怨,始终不发一言,换我早受不了了,说不定还会干起来。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突然加速起来,小车以极快的速度拐上了一条小路,以将近八十码的速度狂奔。我们吓了一跳。我靠,玩心跳啊。小车很快经过一个黑黑的桥洞,之后视野之外再无灯光,只剩下小车自带的车灯,地下是长满杂草的荒郊,前面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的手紧紧抓住坐垫,偷偷地朝老乡看去,我发现他也在看我,眼里充满了恐惧,他心里一定在想,这回死定了!都开到空无一人的荒郊野外来了,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在这个时候,这辈子看过的所有凶杀片都在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恐惧感油然而生。紧接着,我那素来性情骄傲的老乡,竟颤抖着声音对司机说,哥们,你这车开得没说的,很刺激。司机双眼注视前方,没说话。老乡说,不是,哥们,我说真的,我以前看过飙车片,你这水平都快赶上赛车手了!司机依然没说话。老乡继续说,他的额角不自觉地冒出了几颗汗珠,他的脸都快贴到司机的耳朵了,嘴里说,大哥,你这车开得很稳……我想,你这样开我们的飞机应该能赶上了吧?司机听了,依然是面无表情!……

时过多年,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乡那一刻内心的无助与绝望。但我更诧异的是,就在这一刻,我竟然表现得无比冷静,甚至像在把玩自己的人生。我那时满脑子就一个想法,那就是好刺激啊,看看接下去会发生点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啊,我终于经历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奇遇,我终于有全新的写作素材了!我要深味这奇妙的经历,我要感谢上天对我的赠予!我的心跳微微加快,这种惊险与幸福交织的心情令我晕眩,我完全被一种奇妙的情绪攫住了。

终于,小车在某一个地方突然慢下来,车灯所向之处,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哇,更刺激了,里面一定藏着凶器!老乡的脸瞬间煞白了,他也一定想到了,就像《水浒传》里经常写的那句话一样,“想不到我某某某英雄一世,竟化为南柯梦中人!”我们连下车跑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司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迅速地跳下车,甩上门。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地方,即使下了车,我们又能往哪里跑呢?只见司机与那人在车门外窃窃私语地交接。这边车里,我和老乡已做好了告别人生的准备。我在一瞬间几乎回顾完了自己的一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正当我们准备就戮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司机从黑色袋子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车牌,写的好像是其它城市的牌子,然后两个人比划了一下,把车头的牌照换掉了,司机又坐进车来,这回他竟笑了,说是晚上几点以后,哪里哪里查哪里来的车,哪里的车牌不能进云云。总之,这惊险刺激的一路,只是为了换一个牌照。老乡听后,如获新生,脸色渐转红润,又重新开始了谈笑风生。不过这回,是真的谈笑风生。后面当然也很顺地飞回了家。现在回想,莞尔。

我在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对这段经历难以忘怀。在极度的危险面前,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体验。是的,体验。这个词决定了我首先在认识上,把自己定性为一个由写作主导的人。不止是一次,在之后很多的事件里,我多次重演这样的心境。我深深地感觉到,一个由写作脑控制的人,他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心境和常人是不一样的,或者说,它让我面对自己的人生,可能表现得更为平和。因为是“体验”。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肉身,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世界上经历这一切的一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同样,我认为一个作者的写作与他的童年经历密不可分。我小时候在瑞安乡下小镇长大,童年经历对我的写作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我写过这样的一些作品,如《在阁楼上唱歌》《风中事》《果壳形状的悲伤》等。还有一篇叫《每个少年都很沧桑》,严格意义上来讲它还不能叫小说,里面写只是几个小事件,它里面都有我的童年或者青少年时期的记忆。


Q

您2020年出版了《果壳形状的悲伤》这本书,为什么要把悲伤的形状形容成果壳?


金晖:

这本书大概是我2010-2017年之间写的小说的一个合集,为什么是这个阶段呢?就是10年以前写的东西太久远了,和今天的很多写作理念不一样,而且有些作品换过几个电脑和优盘以后就找不到了。作品出来以后,很多朋友都问我,书名“果壳形状的悲伤”什么意思?它其实是书里面的一篇同名小说,发表在老牌纯文学杂志《青春》上,当时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主要想表达一种对生活中旁逸斜出的一些意想不到的感伤的看法,当时就想到果壳这个意象,果壳给人的感觉就是小小的,但坚硬的,果壳形状的悲伤,就是指生命中那些细微而疼痛的过往,它不显眼,但它就是一直杵在那里,时不时提醒着你,你是个有伤的人。我觉得这个题目大致上可以概括我这个小说集的主题,其实大部分时候,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但也不是过不下去的,人生,就是一场负重前行,像一只蜗牛一样,背着沉重的壳,缓慢地向前移动。

一个文学作品要从题目开始着力。我喜欢一些比较有意象,或者意味的题目,比如说《果壳》比如《风中事》,风中事就是说曾经存在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像是被风吹散在空中一样的事,有点钩沉往事,也有点捕风捉影的意思,《我们叫作爱情的东西》,表达的是书写主体眼中的爱情,语气中略带嘲弄,《无人之境》写的是逃离有人的地方,等等。此外还有《我们叫做爱情的东西》《果壳形状的悲伤》《白雪皑皑》《无人之境》《在阁楼上唱歌》《风中事》《低空飞行》《每个少年都很沧桑》《淡绿色的月亮》《被模仿的夏天》《黑夜总会来临》《你为什么不去河水塘看一看》。

就这本书来说,《在阁楼上唱歌》《风中事》《果壳形状的悲伤》,它们的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一点我自己的影子。还有一篇叫《每个少年都很沧桑》,严格意义上来讲它还不能叫小说,里面写只是几个小事件,它里面都有我的童年或者青少年时期的记忆,我小时候在一个叫湖岭的小镇长大,现在大家一听到湖岭就想到牛肉,其实我印象中小时候没有人在谈论湖岭牛肉,在我的记忆里,家乡一直是一个特别美的地方,山美,水美,人也美,这里的人特别淳朴,同时,它也是一个很有传说的地方,总是有很多故事在口耳相传,像水鬼传说,吸血鬼传说,而且有时候它确实是这样,你儿时的一个玩伴突然在某天下午在山后面的小溪里淹死了,你就跑过去看,那个画面冲击力很大。包括我们镇上的人对那些路上的乞丐身世的描绘,我都觉得特别,听了这些故事以后,你会觉得你每天上学路上看到的那几个著名的乞丐,他们就像你的一个老朋友一样,有一个人我印象很深,从我读幼儿园开始,他就一直站在路边,面朝墙壁,一天到晚一动不动,小孩子路过的时候朝他扮个鬼脸,他就忽地转过身来朝你吐一口痰,然后我们就跑,据说这个人本来有个不错的家世,那么他为什么这样?这里面就很值得深思。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去瑞安市区读书,有一个周末回家,突然发现这个人不在了,突然感到非常怅惘,这个时候你会产生一种很冲动的怀念的情绪,可能去写东西也可能不写东西,但这种情感就像脑海里,等某一天你拿起笔的时候,这样的往事会很自然地浮现出来。像《我们叫作爱情的东西》和《淡绿色的月亮》写的是大学生的生活,是我对周边人的一种生活状态做的一个提取和发挥,特别是《我们叫做爱情的东西》,那时候刚喜欢上写小说,对语言的感觉特别强烈,写作的时候更倾向于一种语言的实验,或者叫狂欢,这篇文章可能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就像一个老母亲面对大儿子一样,尽管他可能有很多毛病,但它依然是我最珍爱的文本,尽管隔了很多年,每次阅读它还是能感受到对文字的那种灵性。《白雪皑皑》和《低空飞行》主要是想表达一种对教育的思考,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教育,它的评价体系,对学生也好,对家长也好,对老师也好,它其实是存在很多问题的,而这个方面,我感触很深。

我12年参加工作,陆陆续续接触了很多学生,有时候感觉很多学生问题,放在整个人生中,可能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比如一个学生生性非常乐观平和,把自己每天的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对人对事不执着,很看淡,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好吗?这样的人在生活中有谁会不喜欢呢?我特别欣赏这样的人格力量,但问题是,你在高中,你还处于应试考试的阶段,你这样可能就不行,就要调整,就要对成绩看重,就要执着,这是我教育生涯中一直觉得比较矛盾的地方。再比如说,所谓的好学生,很多情况下真的就是看成绩,教书育人的这个育人价值没有得到体现,特别是对一些所谓表现不好的学生,我们很多时候就看到她现在表现不大好这个结果,但有时候你去分析,他为什么这样?你仔细思考会出来很多因素,但我们今天似乎都没有这个余力去追踪,为什么?因为这个时代我们每个人活得都挺累。那么我想通过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尝试去表达一点自己的看法。总的来说,这些作品都代表了我眼中看到的一部分世界。


Q

您作为教师,如何兼顾写作呢?

金晖:

小说家是长期在书房以虚构为生的人,所以,小说写作本身是个很孤独的职业。打交道的都是你虚构的一些人物。你爱他,恨他,但看不见他们的影子,他们活在你的心里。我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没有时间写作。小说是所有文学体裁写作中的重体力活。一部短篇构思好后,连写带改,也得十天半月;一部中篇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还有人为了一本书,即使付出一生,也未必能够完成,比如曹雪芹写《红楼梦》只写到了八十回,德国作家穆齐尔的《没有个性的人》,捷克作家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历险记》,均属未竟之作。

在我多年的写作体验中,有一个记忆非常强烈,就是每当我在某一刻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或者叫灵感,我会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写在备忘录里,顺便说一下,10年到现在我只用过三个手机,对新技术的运用不大好是一个方面,但最重要的是,我的每个手机上都会留下我大量的笔记和资料,而我又不擅长传到另一部手机,有时候想到几个事情,害怕打字太慢,在打字的过程中会忘掉后面的事情,就用手机里面的录音,我研究了一下,录音是传输不过去的,这就是我舍不得换手机的主要原因。

作为一名高中教师,特别是名校,我个人的时间确实有限,我已经连续当了九年班主任,现在又兼任学校的行政事务,每天从早到晚要面对各种通知,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而且我发现自己经常会沉浸在这样的一种工作状态中。当然,这没有任何问题,我对自己的定位首先是一个教师,我爱教师这个职业,它让我拥有很多快乐,我的学生们、家长们,从读书到毕业后,我们一直像朋友一样相处,这经常令我感到幸福。但有时候也会想到自己内心深处这样的写作需求,觉得非常疲惫,而且小说又是一个很耗时间的文体,它不像诗歌和散文那么简短,它的战线拉得很长。小说是所有文学体裁写作中的重体力活。一部短篇构思好后,连写带改,也得十天半月;一部中篇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有时候你写了一部分,突然遇到学生问题,中断了几天后,再接着写的时候甚至已经想不起之前写了什么人、什么事。前年的暑假,我为了在简短的假期里写完一个小说,强迫自己连续十一天没有出过家门,这才勉强完成一个作品。这确实是我写作上很现实的一个问题。但我也经常想,我的职业是教师,我现在的写作理念是,忠于自己的内心,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东西,写作对我来说,它不是一个谋生的东西,我也没什么野心,但是写作的魅力在于,它经常让我感到很幸福。每年有那么几个瞬间,有时候觉得也够了。

我现在的写作理念是,忠于自己的内心,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东西,写作对我来说,不是一个谋生的东西,但是写作的魅力在于,我们今天的生活看似丰富,实际上是很单调的,但是写作会给你一个非常神秘的权力,就是你真的可以通过写作去建立一个属于你的王国,这个王国是虚拟的,但是你是这个王国的皇帝,你想建立一个怎样的世界就建立怎样的世界。这个时代的物质很丰富,我们生活在物质的海洋里,但我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我们今天的人生活得就比几百年前的人幸福?甚至说,你能不能很肯定地说自己比童年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生活得幸福?恐怕很难,所以说,一个人如果不写作的话,他可能很满足,但我觉得你走上了写作这条道路,起码你不会感到孤独,哪怕你只是一个业余作者,你也会觉得很充实,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活着,在你的笔下,有那么多人在和你一起活着。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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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瑞安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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