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温州高僧留下多个日本第一，现在还有他的传说……

六月是国人的考试月，今天的故事就从一道考题说起——

学术界一般认为最早在日本赋诗“潇湘八景”的人是谁？

△湖南“潇湘八景”为中国文化概念，却在日本赫赫有名，据说被编入日本小学课程。

“潇湘八景”最早记载于北宋沈括《梦溪笔谈》，指潇水湘江一带的八处胜地，大家熟悉的“平沙落雁”就是其一。让人想不到的是，这赋诗“第一人”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湖南人，而是一名叫做大休正念的南宋温州僧人。

“镰仓五山”，他住持过前三

大休正念(1215—1289)，自号大休，温州城区人，师事余杭径山万寿禅寺的石溪心月。在大宋治下，他已度过了50多载春秋梵呗，直至宋咸淳五年（1269）的那个夏天。

这一年，南宋兵燹不绝，大休正念由宁波天童山出发，乘坐宋人经营的海船，裹挟两袖风雨到达了日本博多，在圣福寺稍作休整后，经京都抵达镰仓。镰仓为日本三大古都之一，镰仓时代（1185—1333）便是指日本历史中以镰仓为全国政治中心的武家政权时代。

△日本寺庙供奉的大休正念坐像

南宋时期，日本和中国的佛教文化交流频繁，有研究称，日本入宋学僧就达109人。镰仓幕府推崇禅宗，模仿南宋五山制度（官寺制度，即朝廷任命住持的五所最高禅寺）设立“镰仓五山”（建长寺、圆觉寺、寿福寺、净智寺、净妙寺）。

对于大休正念东渡的初衷，学界尚未明确定论，有说避祸也有说受第八代幕府将军北条时宗邀请。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到来大大推动了日本禅宗的发展。

△日本大庆寺山门

在日传禅二十年，他住持过多所寺院，其中包括“镰仓五山”的前三名——建长寺、圆觉寺和寿福寺。他倡导临济宗禅风，建大庆寺，并创日本禅宗二十四派之一的“佛源派”（也称“大休派”），为宋元时东渡弘法的代表人物。

对日本文化产生深远影响

大休正念不仅与志同道合的僧友、民众频繁来往，还教导以北条时宗、北条宗政为首的北条氏武士，赠予他们法语、偈颂。

镰仓幕府第八代执权北条时宗崇信禅宗，时常找大休正念请教禅理。后者被其诚意感动，便以各种公案悉心指导。彼时，元军入侵日本，大休正念道：”所谓一念不生，前后际断，方可出生入死，如同游戏之场；纵夺卷舒，常自泰然安静。胸中不挂寸丝，然立处既真，用处得力。凡总领百万貔貅之士，如驱一夫，攘巨敌，安社稷，立万世不拔之基，是皆妙悟佛性之灵验也。”

北条时宗受到鼓舞，坚定了抵抗决心，最后让元军吃了败仗离去。

△ 大休正念手迹

不仅是幕府的当权者，大休正念也向普通武士传禅授法。他提倡“三教会通”，讲禅之余，还以中国传统儒家思想陶冶武家的道德情操，宣扬临危不惧、孝悌忠信、英武多谋等思想。他和雁荡高僧无学祖元等宋僧，对日本的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

五山文学中的“量产者”

随着“镰仓五山”以及此后“京都五山”的设立，信奉禅宗的僧人得到日本当政者的极力支持，他们以诗喻禅，热衷于通过禅宗接触中国文学，这种现象积习成风，进而风靡社会，史称五山文学。

大休正念不仅是德高望重的禅者，也是高情远意的诗人。他的上堂语基本为五言、七言的诗文体，显现浓郁的宋人气象。他以洋溢的文学功底和严格的坐禅修业清规，为日本禅林培养了铁庵道生、大川道通、秋涧道泉、东峰通川等一批优秀学僧。以他为祖师的“佛源派”僧人成为推动日本五山文学创作的时代浪花。

日本学者荫木英雄曾统计过五山文学早期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六位僧人的诗偈数量，其中：圆尔辨圆34 首；兰溪道隆46 首；兀庵普宁25 首；无学祖元604 首；一山一宁124 首。大休正念则有633 首，数量最为可观。

△大休正念在建长寺时书写的《舍利启白文》，现为东京国立博物馆收藏，被誉为当时宋风楷书之璧。

径山万寿禅寺为南宋禅院五山之首，其茶宴讲究机锋偈语，慧光灵现，为中国禅茶文化典范。大休正念曾于此挂褡求法，他也喜欢以茶抒发禅趣，并写过不少茶诗。

如他给日僧无象静照的《石桥颂轴》作的和韵：“浓浇一盏雨前茶，满室虚明现晓霞。若作梦中奇特见，知君眼底又添花”；又如“饭罢寻常惯用底，客来拈掇展家风。相逢不具通方眼，未免朦胧在梦中。”饭后三碗茶是和尚家风，他的这首《茶盏》体现了一种趣雅的生活禅。

△大休正念木雕像（面部）。

“庄严梵筵，一花、一灯、一香、一茶，供佛斋便。”

大休正念尝茶而悟禅，他将径山寺茶宴的新风一路带到了日本。

将“全套”大宋文化引入日本

大休正念不仅将大宋的佛理、儒学、诗文、禅茶等文化毓粹带到日本，他还先后主持刊印了《断际禅师传心法要》、《佛源禅师语录》等，成为镰仓时代第一位刊印禅籍并使之流布于世的入日宋僧。

他的这一举动不仅推动“五山版”（指从镰仓时代起，至室町时代后期，以“镰仓五山”和“京都五山”为中心的版刻印本，包括日本典籍和中国典籍）的诞生和五山刊印业的兴盛，还带动了日本印刷业快速发展。

目前所见最早的“五山版”，正是1284年镰仓净智寺刊印的《大休正念和尚语录》，被日本列为重要文化财。

△日本京都大学所藏《大休和尚法语》抄本。

大休正念还让宋代禅宗建筑风格在日本发扬光大。

随着中日两国禅僧交往的频繁，南宋禅刹建筑样式也逐渐传入日本，后人称之为禅宗式，也叫唐式，特点是用材纤巧，装饰细腻，注重整体美感。

其传入始祖为荣西禅师，他在镰仓修建的寿福寺及在京都开创的建仁寺均仿宋朝禅刹样式。但正如当时日本的禅宗还不是纯粹的禅宗，这些寺院也不是纯粹的禅寺建筑。大休正念在此基础上，修缮、重整了寿福寺、禅兴寺等，使之更具宋朝禅宗寺院的规模。

△圆觉寺舍利殿。

弘安七年（1284），他以70岁高龄奉诏执掌圆觉寺，主持修建了舍利殿，安奉求自南宋能仁寺的佛牙舍利。这一极具宋代美学风骨的建筑后并认定为日本国宝。

△舍利殿代表着镰仓时代从中国传来的“唐式”建筑风格。

正应二年（1289），大休正念示寂，谥号“佛源禅师”。他留下的6件墨迹被日本政府指定为重要文化财。时至今日，镰仓的净智寺、大庆寺等处依旧供奉着大休正念的塑像，接受慕名者的瞻仰。

二十年间东海游，几随梦蝶过沧州。

他山虽卜龟藏地，故国宁亡狐首丘。

万事此生心已足，百骸未散意先休。

尽情分付无何有，云自高飞水自流。

虽然大休正念东渡弘法，终其一生再未归乡。但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他对故土的惦念深情，也许早已随着飘娜的云、奔流的水悄悄回过了罢。

编辑|倪曲 张思思

校对|郑凌

本文内容主要摘选自以下文章和书籍——

《南宋温籍高僧大休正念创立日本禅宗佛源派》潘猛补

《中日文化交流的重要人物》孙孺

《中日文化交流的使者——大休正念》江静

《一片繁华海上头温州与海上丝绸之路》金柏东金丹霞

《温州文化血脉与人文特色的再认识》洪振宁

《赴日宋僧大休正念研究》李慧雨